让我想想

更新自留地。

【山竹】纪念碑(3)

*

 

虽然在餐桌上面谈论工作不是很好,但是比起对方在两个小时的晚餐里面,用了足足一个半小时,来谈论他那一个从小就多才多艺贤良淑德绝对是一个妻子的好人选的女儿,樱井翔恨不得将一份合约直接拍他脸上来打断他晚上第四次樱井翔应该和他女儿见一面的暗示,也可以是牺牲自己碟子里面的熏鸭肉,狠狠地塞进他的嘴里来阻止对方发出任何声音。

这样的想法太残暴无良了,樱井翔知道。但是对于加班了整整两个星期的客户部的人来说,任是将谁从办公室拎出来,坐在这里接受一场变相相亲,要是心里面的烦躁不到掀桌子的地步都不能算是合理。

但是这话还不对。得加上一个前提——除去那一个什么时候都像是充满了电,有着无限精力和元气准备着横冲直撞的相叶雅纪。

 

相叶雅纪在一边耐心地听着对方的话,还时不时在对方提及女儿足够讨喜的兴趣爱好的时候,说出樱井翔相似的爱好来证明两个还没有见面的人是十足的天作之合。在对方想起这个晚上他们约出来就是为了吃饭的时候,还要讲一些他自己笑得最大声的大叔笑话。那嘴脸在樱井翔看来就是一个摇晃着大蒲扇,操着自己全部心思张罗未婚男女婚事的媒婆。

也就是相叶雅纪这个卖队友的行为讨好了对方,整一个晚上下来,餐桌上没有笑得龇牙咧嘴的人,就是有无辜成为尚未发生的罗曼史男主角的樱井翔。他在那个晚上发出唯一一个真心笑容的时候,就是将对方送上出租车,然后看着那辆车在路口转过弯,消失在他们两个的视线的时候。

「呼……」樱井翔长呼一口气,肩膀也随着着备战状态的卸下而下沉,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家完成那个香烟广告的进度表,然后好好地洗一个澡睡个觉在早上迎接一个崭新的自己。

「嘿,年轻人,精神点嘛。」站在旁边的相叶雅纪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背,差点将樱井翔刚刚吃下去的食物混合物,从胃袋里面拍出来。

「你是我的客户经理真的太好了。」樱井翔搭上相叶雅纪的肩,「我是认真的,相叶桑,你是我的客户经理真的太好了。简直就是我们部门的未来,部门之光。」

「既然老大对我的工作那么满意,有没有意愿给我加个工资,或者给我放个假,约个会?」

「得了吧,就算你请到了假,那你们两个也要在同一个地方才能进行名为约会的虐狗行为,好吗?要是我真心想让你有多点时间陪她,那我就应该直接将你也调去大阪,听说大阪分公司那边人手很缺,要是将你调过去了,说不定还能混个总监头衔。」樱井翔从外套里面摸出烟盒,从里面倒出一根,如流地点上。

相叶雅纪低头将道上的小石子踢走,「你都不理解异地恋的艰难。我们啊……」

「你确定要和一个刚被暗恋十几年的对象告白然后被拒绝的人,倾诉你那个从我还没有认识那个人就在一起的青梅竹马的恋爱困难吗?一个人有点人性都不会对你的朋友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尤其那个朋友还是你的顶头上司。」

相叶雅纪动了动嘴唇,「对不起啊,翔酱……」

「没事,我就自嘲一下。开个玩笑的,你这个时候应该笑笑就好了。」

 

钥匙得顺时针扭动两圈才能解开自己在出门的时候上的锁。

漆黑的房间因为主人的归来而重新迎来光亮,温和的暖黄驱走了黑暗。

相叶雅纪在玄关处踹掉自己的皮鞋,弯下腰将两只鞋子摆正,西装的外套随意地搭到沙发背上,领带在走往阳台的过程中被扯松。屋子外面炎热的夏夜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即使将阳台的门拉开也无法为室内送进一丝清凉。

憋了一整天想要透点风通点气,也是没有办法做到。

他将自己抛进沙发里面,将手机摸出来,调出了置顶的聊天界面,「晚安,宝贝❤。」

他只是将聊天记录里面重复了千万遍的话,作为新的日期下面的第一句话,再重复了一遍发了出去。

想着要不要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手机那一边的她,说些自己的上司被人变相相亲了,再说些拐着弯的情话,比如「但是我有你真好啊」。但是想到对方的回复顶多就是「恩」和「哦」就觉得自讨没趣。

工作太累了,即使樱井翔说自己是部门之光,他也觉得这份得要一直说着话笑着的工作太累了。他不想在晚上回到家之后都还得说些这样的话。

但是他的一天就都是工作和公司,要是不说这些东西,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说了。

退出那个聊天界面,置顶下面是一直活跃着的群聊。

相叶雅纪戳进去翻了一下未读消息,发了个表情以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想了一下之后,他觉得「晚安」这样的话好像还不够足够贴心去慰藉对方工作一天之后疲惫的心,手指在屏幕上面敲动,再补了一句话,「我爱你。」

回复在他泡过澡,带着一身清爽钻进被窝的时候姗姗来迟。

「我也爱你。宝贝晚安。」

 

*

 

刚进大学的时候,在同一个高中的学长用着「长得那么好看身材又那么好不上舞台真是浪费了」的原因,将樱井翔威逼利诱进入演剧部。

那段时间社团里面专攻歌舞剧路线,作为一个新人,他每个星期的主要社团活动就是跟在一个前辈后面重复着他的舞蹈动作。

作为一个菜鸟的手忙脚乱阶段过了之后,他也可以在跟上前辈的动作的时候,分出心来看他随着身体旋转飞扬的发梢,看他鼓鼓的脸颊画出的圆润的弧度,看他大大的不合身的西装下面不受重力的舞姿。

前辈安安静静的,很少说话。休息的时候就常坐在一边,发呆或者挖着鼻孔看别人跳舞。又或者是受人拜托,骨节分明的手拿起剪刀或者画笔,躲在角落里面做着物资。就连出去聚餐的时候也是这样,不去掺和别人的谈话,安静地在桌子的边缘喝着鸡蛋汤,一勺子汤能将粉色的猫舌烫出来好几次。

像是听谁说过,只有内心世界足够丰富的人才能做到这样我行我素。

 

期中汇报演出的时候,社团选择了那部著名的音乐剧《West Side Story》,而樱井翔抽中了的角色是Tony,就是前辈饰演的Riff的好友。

长时间的排练,写在剧本上面的身体接触,中间隔着一个成年界限的一岁之差,现实之中的樱井翔和前辈越来越像Tony和Riff的关系。

好像终于找到一个进入他的世界的敲门砖,亲密变得理所当然。

他出场的第一幕有一个爬上梯子然后跳下来的镜头,这么简单的动作却因为他的恐高,在自己排练的时候一直没有办法做到最后一步。

第一次的成功是在和前辈排练的时候。

或者是作为一个男生所谓的自尊,就是这样的高度都没有办法面对的话,那就太丢脸了。

但是更加多的是,站在梯子旁边的前辈,给梯子上面的自己不断传递的安心感。

好像,真的喜欢上了,在那里,仰起头看着自己笑的他了。

 

每次和明明是同一部音乐剧的另一个主演Bernardo,也就是后来的损友加搭档松本润回忆起这段漫无止境的单恋的开头,再感叹一下之后两个的波折,对方都会将酒杯十分有技术地在不洒出一点酒液的前提下摔倒桌子上面,「靠,那个时候我在哪里啊?」

「那个时候,部长不是说,因为是敌对的关系,所以,要你,和我还有利达,在不同的,休息室,在不同的,地方,排练,吗……说,起来,你那个,黑色,撒亚人造型,真冲击啊……」

「闭嘴,樱井翔。你喜欢的人现在是我的下属。所以,樱井翔,闭嘴。」

「说起来,你对相叶雅纪那个人感兴趣吗?」

「闭嘴。」

 

在那个变相相亲的晚上,他梦见了大野智。

梦见了当年笑着说Tony就应该和Maria一起的大野智,说翔君和佐藤真的很般配的大野智。

梦见了听说自己还有松本润顺利进入了他所在的广告公司,摆出一副前辈的样子说要他们两个人好好喝上一杯的大野智。

梦见了听见自己说喜欢他之后,低下头,说着「我知道」还有「对不起」然后转身走开的大野智,绝情的背影带走了他给过自己的安心感。

被留下一个人的樱井翔觉得很冷,像是整个世界的温暖都被那个人抽走了一样。

虽然醒过来发现只是睡相一向差的自己,在睡梦之中踹掉被子还有脱掉了睡衣。

 

*

 

樱井翔推开会议室的门的时候,恰好听见大野智说「听上去很适合翔君啊,他应该试一下」的声音。他和那个人对上了眼,直至大野智的笑颜逼得樱井翔自己移开了视线。

坐在圆桌一边的松本润见到他们刚刚在谈论的主角,「我就说白天不要说人啊,恐怖得很。」

樱井翔将文件放在桌子上面,将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丢给了相叶雅纪。

好像察觉到自己上司的心情不是很好,相叶雅纪赶紧将自己手上的草莓泡芙放回盒子里面。这是下午三点钟,只有樱井翔才有办法让他放下手中的点心。他这一次已经学乖了,买够了五个人分量的下午茶,所以他迁怒的应该不是自己。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相叶雅纪开始站起来进行这一次的项目介绍。

「这一次的项目是主打高清摄像头的智能手机。后置摄像头有4100万像素,比现在市面上很多的数码相机都要好。前置镜头有1200万,拿着它用来自拍就真的和照镜子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问题是。」樱井翔等相叶雅纪将这款手机的主打卖点说完之后,才开始说话。「因为采用了高端的摄像头,价格比起除了摄像头之外同样配置的手机要高上一点。换而言之,同价位的手机除了差一点的摄像头之外,配置都会高一点。虽然为了配合这个摄像头,手机装配了现今行业里面最好的屏幕,但是在5.2英寸的显示屏上,4100万和1600万的区别并不大。而且,要是对摄影有兴趣,而且能够负担起这款手机的人,他们大多会选择专业的摄影设备。」

二宫和也用手上的笔点了点资料,「不过说到底,消费者想买的还是手机吧?虽然高清摄像头是卖点,但是与其将它当成一个相机来卖,怎样体现它作为一部手机之外还有这样的突出性能更加重要吧?」

「nino说得对,说到底这个还是一部手机。而且这部手机的目标群体还未知。就这部手机的价位来说,我们应该将目标群体定位到那些有较高消费能力的人。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现在的年轻人对这些3c产品的关注度很高,即使他们的收入比不上在企业里面那些处于管理层级的人高,但是他们在这一个方面也愿意投入很多。」松本润的眉头紧皱着,死死地盯着那一个预定价格。

「钱这个东西,真是麻烦啊~」二宫和也趴在了桌子上面,将视线投向已经开始放空的大野智。

樱井翔手里面一直转动着那一部手机的样品,脑子开始发出文字意义上的疼痛。

 

在几个回合的讨论之后会议毫不意外地陷入了僵局。

一开始是樱井翔开始自暴自弃地从盒子里面拿起草莓泡芙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接下来整个会议室就迎来了迟到的下午茶时间。

二宫和也对甜食没有什么兴趣,倒是桌面上的手机样品比较吸引他的注意力。

为了测试这部手机引以为傲的摄像头,他将会议室里面几个不务正业的同事当成了模特。

「肖像权保护。」坐在旁边的相叶雅纪伸手企图挡住他的镜头,二宫和也就笑着将手机收起来,「如果下一次我们接到了泡芙的项目,就可以直接拿这几张图丢给那些麻烦的甲方了,创作人好累啊。」

又不能拍照,又不想吃东西,二宫和也将样品放下,摸上了桌面上的另一部手机,还没有思考手机有没有上锁就没锁屏上一对情侣的亲密合照虐了一脸血。

「哇啊。我的眼睛。」二宫和也丢下手机,捂住自己的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辣眼睛的东西。

手机的主人相叶雅纪心疼地抢回手机,认真地查看上面是不是有什么刮痕。

「又一个受到一吨狗粮暴击的人。」松本润摇了摇头。

大野智什么都不说,就坐在位置上面发出「fufufu」的笑声。

 

*

 

明明应该是个平淡的下午,但是二宫和也看着有着邪恶笑容的上司四次三番有意无意地走到文案组的办公室来探问自己,就觉得怎样都放松不来。

「nino~」

「J~」

「手机公司下周就来要提案了。」

「好的~」

松本润朝着二宫和也笑笑,优哉游哉地走到美工组的办公室,大概是和大野智说一样的话。大野智则只指了指办公室里面的一个新人,拿着自己的马克杯就飞快地逃离了办公室。

 

大叔厉害啊。

二宫和也整个人往后仰,盯着天花板的小格子,满脑子都是不符实际的卖手机的方法。

现在的人,怎么卖个手机都那么麻烦。

这个时候内部邮件的「叮咚」声音响了起来。

二宫和也点开了那封来自相叶雅纪的邮件,「nino今晚要一起吃饭嘛?」

他翻了个白眼,捞起一边的手机,「公司的内部邮件有监控的,你知不知道。」

邮件的提示声再次响起来,「可是用电脑比较方便嘛。而且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不是泄露公司机密,没有关系啦。嘿,nino,你看,我用电脑打字比用手机打字快多了。」

二宫和也不管他的那个电脑方便或者打字比较快的愚蠢理论,粗短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也打得飞快,「如果。我是说如果,今晚我不用加班的话。六点电梯等。」

 

五点五十分的时候,松本润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的办公室里面。不仅是他,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人心惶惶。

在距离下班时间只有十分钟出现在办公室的上司,通常只会带来噩耗。

而松本润只是笑笑,「nino~」

「我说J,你这样催我也没有办法啊。」

「没办法啊,有人催我,我就只能来催你啊。」

「谁催你了。」

「那边办公室的一个笨蛋啊,说约了你吃饭,要是我留你加班他就要和我断绝朋友关系。我的邮箱都快要被他的无聊信息塞满了。樱井翔究竟给他多少的工作啊。」

「J,你知道怎样的上司才是一个好上司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要是你想拿樱井翔和我对比的话,我只能说那个人绝对不是一个好上司。」

 

那边办公室笨蛋的上司此时打了一个喷嚏。

樱井翔看了一下办公室的空调口,从一边的柜子里面翻出自己的毯子披在肩上。

下一个喷嚏在他在键盘敲了两个字之后。他揉了揉鼻子,试图揉走那个酸劲,明显没用之后他拿起自己的杯子走出办公间。连续一整天的头疼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看见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他才意识到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要是自己不留人,那群以相叶雅纪为首的人的肯定溜得比兔子都要快。

他裹了裹紧肩上的毯子,脚下的地毯吸收了皮鞋的声音。

 

樱井翔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大野智还在公司里面。

而从大野智转过身看见自己那个惊讶表情可以判断,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也在公司里面。

「利达,怎么还没有走啊。」他走近饮水机,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双手捂在手里。

「我把杯子洗干净就要走了。」他看了一眼樱井翔肩上的毯子和杯子里面的热水,「怎么了,不舒服?」

他探上樱井翔额头上面的手还带着水珠和凉意,像是一剂最有效的急救药,缓解了他的头疼。

「也不是发烧啊。」

大野智收回手,樱井翔摇了摇头,「真的没事,可能办公室的空调一下子太冷了。」

但是开始变得沙哑的声音出卖了他。

「你吃饭又不定时,睡得又晚,现在才病也是你活该。」

「尼桑……」

「好啦好啦,那么大一个人也不会照顾一下自己,我还真怀疑给你的荞麦面你吃了没有。」

「吃了。真的。自己煮了吃了。」说起荞麦面,樱井翔想起自己的面糊,有点心虚地挠了挠自己的鼻子。

「真的吗?」大野智挑了挑眉,仔细观察樱井翔的表情。

被盯着的人再一次心虚地别开了头,「就是不会煮,煮糊了。」

大野智听见这话笑了起来,肩膀都开始抖动,「就知道把没有煮好的东西给你,你就只会浪费他。」

「或者有人可以煮给我吃的。」樱井翔从装着热水的杯子上面死死地盯着大野智,话里面的别的意思不用明说都呼之欲出。

「也是,翔君也是时候成家立室,娶个老婆。」

「尼桑……」

樱井翔叹了一口气,用自己的病毒已经上了脑毁了自己的神志劝服自己,伸手捏上了大野智的圆脸,「回家吗?我送你回去吧。」

 

在这个时候,没有车的二宫和也看着同样没有车的相叶雅纪又倒满了一杯酒,心想着这个家伙怎么又喝成这个鬼样了。

「在喝酒还有花钱这方面,你不用那么用力的。」

相叶雅纪撅了噘嘴,扒了一大口饭到自己嘴里面。

「算了,你把你女朋友电话给我,之后随便你喝。」

相叶雅纪吓了一跳,「nino你就算喜欢佩子,也不能趁我醉了就趁虚而入吧。」

「谁要和你这个笨蛋喜欢同一个女生了。我是怕要是你醉到走不动了,也有人送你回家。」

「不可能的。」相叶雅纪挥了挥手,「她在大阪呢,没办法送我回家的。」

「哦……出差了?旅游了?」

「长期调遣……」

「异地恋啊。」二宫和也掰开枝豆,吃下一颗小豆子。「听上去就很辛苦。」

「但是我觉得,我们两个,就这样了。」

「什么意思?」

相叶雅纪挣扎着直起自己的背,但是眼睛里面找不到任何焦点,「就这样了。」

长时间的相处将两个人当初从友情转变为爱情的新鲜感冲淡得一干二净,现在两个人分隔两地,也就只有手机上面的照片和每天定时打卡提醒自己还有着这样一个女朋友。

二宫和也不说话,默默地将相叶雅纪的酒杯倒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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